不是夕阳正好,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遇见她的那个下午,似乎是我在pg唯一一个完整的晴天。
她一看就属于那种自来熟的类型,患有社交恐惧症的我向来最不擅长和这种人交际,却不知为何罕见地没有对她有什么嫌恶之情。没聊多久她就有点打蛇随棍上:“哎,你不饿吧?我们看完夕阳再去吃饭吧!我在小浪的朋友圈上看过,很好看!”什么人啊这是,才认识没几个小时,又是夕阳又是吃饭的,我们有这么熟吗?
不过此时我也只能回答:“好。”
这天并没有看到如想象中的大海落日圆之景,这是当然,潜店的无敌海景阳台和沙滩都是朝向北方,西边有座小山,所以并不能看见。
看着只有一抹淡淡基佬紫的晚霞,忘记了方向的我掏出星图app瞄着黄道上被小山挡住的太阳,又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好像并没有在小浪朋友圈里看过什么夕阳的照片,便告诉了她我们看不到夕阳的理由。
“好可惜……不过,紫色的天空也很漂亮啊!”她兴奋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走过好几大洲二十个国家的专业背包客。我心想这哪里好看了,我随便掏出一张照片就能完爆十条街。于是略有些尴尬地讪笑:“呃……我昨天在国泰飞机上看到的夕阳也挺好看的……”
很快就到了黄昏,日语中的说法黄昏又叫「逢魔之时」,据说此时可以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事物。我突然有了很多纷乱的思绪——想起看了三遍的《你的名字》,想起台场和关西空港的夕阳,想起东海道新干线上远眺富士山和落日,继而想到自己为了省钱放弃了去冲绳而选择了来这么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国家学潜水。
“要是去了冲绳该多好啊。”
低头瞥了几眼那不十分清澈的海水,又窄又脏的街道,叽里呱啦说着一口难懂的英语的当地人,我心里涌起一股被骗上贼船的后悔。
而她仍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上蹿下跳。“帮我拍照吧!”仿佛一个第一次看见大海的山里孩子一样。
我点了点头,接过了手机,绞尽脑汁把我“直男摄影水平”的拍照技术发挥到极致。“嗯!拍得真好!”她转了过去面朝大海,连衣裙背后的拉链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一抹粉色。出于一种恶作剧般的心态,我没有遵循以往的行动模式直接或者间接地提醒她,而是猥琐地把这一幕用手机拍了下来,心想果然这逢魔之时可以看见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啊。
夜幕缓缓地落下,海风迎面吹拂,一时间我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之感。“咱们去吃饭?还是再坐会儿?”“再坐会儿吧。”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脑中却是浮现出日剧《仁医》里穿越回江户时代的外科医生眼里神田川畔的夕阳,感觉自己和那位医生一样,身处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一晚,我躺在号称是hotel其实不过是相当于国内几十块钱招待所水平的床上,望着房间里的壁虎蜘蛛,水压奇低的淋浴喷头,噪音巨大的空调;连被子也没有只能盖薄床单的身体缩得更紧了些,又嘀咕起了那一句的并没有什么用的后悔话语:
“沖縄だったらいいけどなぁ”
当时就有种明天起床就退房换一家酒店的冲动。不过很快就想起了睡在隔壁房间的Miss.自来熟,连精通四五国语言去过二十几个国家的她都没有抱怨,我也忍几天将就一下算了。
嫌弃新垣结衣不够性感的堺雅人无论怎么念叨“要是长泽雅美就好了”,李狗嗨里也还是没有长泽一个镜头。嫌弃菲律宾的我,也不可能马上买一张机票飞去冲绳学完潜水课。我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在第三天的平静水域训练时达到了极致,雨季菲律宾的游泳池里简直是一锅胡辣汤:悬浮在水里那中性浮力比我熟练得多的死苍蝇,泳池底下扭动好像在做无面镜游泳的红丝虫,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物体,不知道我这位河南女同学对这碗胡辣汤味道感觉如何。
“我们终于走向了那一片蔚蓝。”
七年没有游泳的我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小学时候一次就学会游泳的那种天赋,鼻子嘴巴一起喝下了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还多的水,每个动作我都是拖后腿,最后一个达标。
时间越来越紧迫,已经到了中午两点多,如果下午不在四点钟下一次海,第二天要下四次海基本上是不可能,这意味着第三天就要回马尼拉的我很可能拿不到开放水域潜水员证,而其他人都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在池边就等我。
“我好饿啊!”
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听见她对午餐的呼唤。
教练把我那早早告罄的气瓶卸下,装上了Miss.自来熟·胡辣汤故乡の小馋虫的气瓶。“你唯一要专注的事情就是呼吸。”这个看起来很凶其实温和可亲的东北汉子对我说道。
顺利地一次通过。
“沖縄だったら……”从泳池里爬出来的我又开始腹诽这个国家。好像如果是在你嘎的故乡学潜水,自己就能化身神兽潜烈蟹,翻江倒海,浪里白条一样。
这之后过了一天大家OW顺利毕业,过了两天,她留下来升更高级的AOW,我fun dive一次以后坐上了回吕宋岛的螃蟹船。走的那天中午两个人吃了顿散伙饭,我和她面前的餐盘里都剩下了没怎么开动的一大半。
回到长沙以后,我感觉自己和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格格不入。首先心情就变得和天气一样阴沉湿冷,蒙上雾霾。
同事们开心地吃着我带回来的芒果椰子菠萝蜜干果,女同事一如既往地聊着美食,电视剧,欧巴和麻将,男同事则眉飞色舞地对我诉说着我离开这段时间他在游戏里取得的成就。潜水带来的后遗症中耳炎让我听什么声音都小了好几个分贝,而就这几个分贝让我觉得自己离他们的世界远了很多。
说话的时候也会震动耳膜引起不适,所以我也变得更沉默寡言了些。
以往热衷的东西,这时候好像全都失去了兴趣:偶像,游戏,动漫,日英美剧,冰岛,瑞士,芬兰……这些以往让我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的事物再也难以让我分泌之前那么多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心中的空虚感如同伯利兹的蓝洞,又大又深。
清醒的时候,我没有哪一分钟不在想念那片深蓝,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时常会觉得自己好像身体还在水中,轻飘飘地摇摆浮沉。
我每天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看旅游网站的潜水游记,看知乎上潜水大佬们的回答和专栏,看淘宝京东潜水电脑表的价格和功能,看东南亚和世界各大潜水圣地的信息……
我知道了教练教我们放的diver below浮标叫SMB又叫象拔,用处是妥妥的大;我明白了高氧并不能潜得更深,get了计算氧分压避免氧中毒;我了解了诗巴丹每天只有120个准入名额……时而看看微信里留在PG的她和其他师兄师姐们发来圣诞party的照片和视频之后嗤笑一番,时而看看小到豆丁大到鲸鲨之类的海洋生物美照艳羡一番,时而看看去哪儿上去仙本那的飞机时刻表和价格计划一番……只是身边不再有人和我分享这一切。
这天下午我突然看到这条朋友圈:
“假期的最后,搞定AOW后,坐在海边喝杯咖啡。突然好希望旁边坐一个有趣的男生。”
这一刹那间无数的情感与回忆如海啸一般倾泻而下,我仿佛被卷入诗巴丹最著名的胜景海狼风暴中,无可言喻无以言表,万千话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一个赞。
《仁医》中的外科医生有一天对着那一百五十年间都始终流淌不息的神田川大喊:“我终于明白了,这里的夕阳最美!”
正如对着手机里夕阳之下Puerto Galera海滩相片的我。
文/Alastor
版/秋秋
【很 明 显 你 已 经 错 过 的 内 容】
水形物语 | 他是异形,也是一个小男孩。